《們Men》影評：一張臉，都是一個樣｜老子不負責任電影文

《們》無疑會是一部看完會令人滿臉問號，可又覺得莫名舒爽暢快的電影。乍看之下會覺得劇情從開始到結束、整個的發展都很莫名的不對勁，然而導演艾力克斯嘉蘭意圖透過這樣一個詭異的故事想說的，依舊是替女性從古至今或許還是沒什麼改變與改善的處境與待遇發聲。面對這個只因為她們是女人而於是變得不友善的社會，她們彷彿只能被迫忍受來自於男人各種眼光與想法審視與評判，明明早已提倡平權許久、性別標籤早該被撕去才是，可是很多時候當事情發生了，最先被推出來讓人議論、檢討的還是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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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遭到他人性騷擾甚至性侵，那一定是女方穿太露；當工作上出了問題，那一定是女主管、女員工沒能力；當在馬路上遇到危險駕駛，那一定是女人在開車；當夫妻感情出狀況，那一定是妻子怎樣怎樣…，不得不承認的是，即便是現在這個儼然觀念進步許多的時代，仍然允許著許多不合理的存在，好似只為了隨時都能找到理由來檢討女性一樣。於是這些受到性別上的歧見所壓迫成的不合理，不只成了思想上與道德上的綁架與侵蝕，更成了女性縈繞不去的心底恐懼，亦成了這部《們》的故事主軸。

一如在電影中飾演多個角色的羅里金尼爾在訪談中所言，他飾演的這些不同角色「有些對女主角具有明顯威脅性，有些則乍看十分和藹可親，但他們都代表了男性貶低、輕視、怨恨（女性）的不同面向。我認為這部電影擴展了恐怖的意義，講述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互動，關於男人的能力，包含他們能夠在社會中能做到什麼，以及在關係中能做到什麼。」，簡單又直接的點出電影核心，不論是最早遇見的房東喬弗瑞、教堂裡的男孩還有牧師、酒吧裡的男警、森林裡的裸體怪男，就連最後不知來意從花園衝往哈珀門前的有穿衣服的怪人，他們都長著「同一張臉」，如此詭異的設定卻不會納悶哈珀難道有眼盲看不出來？不覺得這座鄉村小鎮怪怪的？而是會下意識的去認同這就是哈珀、或者說是多數女性會面臨到的，來自於名為「男人（Men）」的群體帶給她們（女人）無形間的壓力、痛苦，肉體上的傷害、精神上的虐待、言語上的羞辱…，性暴力、變態跟蹤到道德與情緒勒索的不斷發生，讓哈珀即便躲在了偏遠的美麗莊園都難以放鬆，那不管身份職業、年紀都長著同樣的臉，以及後面那不斷脫胎重生的畫面，都成功以強烈的視覺衝擊令觀眾意識到，原來這裡的一切不對勁，都是這個社會上從未停止、宛如輪迴般不停讓女性遭遇到的惡夢。

在電影的開始，觀眾很快明白到之所哈珀會獨自來到偏遠鄉村除了是療傷，也是替親眼目睹到丈夫詹姆士墜樓身亡的自己找尋一個情緒與感受的出口，但觀眾看見的就是各執一詞的互相指控，事實是到底誰說的才是該被採信的？觀眾無從得知，只知道哈珀此行的原始目的本該是與丈夫有關，可事實上又似乎不是那麼一回事。過去像主角前往某處療傷、卻沒想到某處卻成了內心恐懼的反映，逼使著主角被迫得直接面對並且試著解決的劇情不少見，《們》亦是屬於這類目標明確的作品，而導演艾力克斯嘉蘭則用了更加詭譎的呈現方式來撕開那道哈珀難以言喻的傷疤，讓觀眾跟著越到後面越近真相就越加獵奇的發展，來逐步意會到《們》被賦予的意涵，遠遠不只有來自丈夫的精神折磨而已。

哈珀來到這裡之後非但沒辦法好好靜心放鬆、轉換心情，反而跟著觀眾一起快被「男人都是一個樣」給逼瘋，想來也許從片名到長著同張臉的設計若有此意思，就覺得實在是諷刺滿點。隨著哈珀那一句嘶吼「你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可以說是直直的道出了女性百思不得其解的各種困惑，對於隨便只要一不如男人意就被指罵「婊子」早已習慣，遇到陌生人跟蹤自己回家尋求員警協助，不光隨便被以「對方沒幹嘛」、「看起來無害」釋放，任由自己繼續提心吊膽，還被投以明顯認為她「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眼光看待，好不容易以爲遇到能夠理解自己在這場婚姻裡的痛苦與煎熬，能公正客觀判斷夫妻問題的牧師，結果拐了彎卻又是傳統那套女人應要三從四德，當婚姻出狀況就該退、該想、該讓，不該讓男人在婚姻裡沒了面子和尊嚴，「妳應該是要感到愧疚與自責的吧」的偏頗責備只想讓她說出「Fuck Off！」。

「你想要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妳的愛。」

由羅里金尼爾飾演的男人們每次的不斷脫胎重生，都是哈珀在這裡遇到的男人們，詭異裸男、穿衣怪人、男警、牧師、教堂男孩、喬弗瑞…，他們的交替登場與步步逼近著哈珀、將她逼到退無可退只好持刀對抗，其實正是隱喻著女性的社會處境，如此一想這座鄉村小鎮好像是整個社會的縮影，哈珀則成了女性代表承受了這些建立在性別之上的無形傷害。而我想男人們脫胎重生到最後，出現的竟然是截然不同的另一張臉、也就是哈珀的丈夫詹姆士，這不僅僅是因為詹姆士是她促成此行的目的，亦是她內心深處不知如何去面對與解決的恐懼源頭，更是因為本該保護她、支持她、陪著她抵抗外頭世界不友善的男性主義的「丈夫」，結果卻是和其他「男人（們）」沒兩樣，且還以更加偏激的手段成為她精神上的苦難，詹姆士的行為比起其他男人，是對哈珀帶來了更多的傷害，只是終究他還是自己的丈夫、所以她仍然給了他一張不同的臉。

最後兩人坐在沙發上的對話，聽著詹姆士給出出乎意料的答案，然後哈珀笑了。她若有所思的模樣，無疑就是坐在銀幕前的你跟我的樣子，多日來的緊繃得到舒緩，終於能好好的去思考，是否在這樣一個充滿著性別仇視的環境，導演亞力克斯嘉蘭想要去做的，是製造「溝通」的機會、如同前陣子看的《安妮+》裡點醒女主角安妮的，唯有溝通才有改變關係的機會、才有改變社會的可能。以此詭異獵奇的情節將收尾導向如此正面溫馨的結果，說實在話確實有點莫名突兀，可也確實的留給了觀眾深刻的印象。

《們》不僅劇本和敘事手法令人感到痛快，其實電影的成功大部分得要歸功於飾演哈珀的潔西伯克利和飾演男人們的羅里金尼爾兩位演員，在擁有同一張臉的前提之下，羅里金尼爾以不同的口音與表情、說話方式、語氣來詮釋了這些「相同卻不同」的角色，其表演難度之大可想而知；而潔西伯克利把受盡折磨與虐待、卻又被迫陷於自己還有他人給予她的情緒與感受裡，只得過度壓抑著自己直至爆發宣洩的哈珀演繹的很有感覺，看似平靜淡然實則洶湧澎湃，直接把觀眾拉進了她的角色裡，實實在在的演技派。

《們》是部風格非常強烈且獨特的電影，導演亞力克斯嘉蘭利用驚悚、懸疑來包裝性別議題，裡頭充滿著不少意象與隱喻、象徵，很難第一時間就讓觀眾知道這部電影究竟要說的是什麼，於是就註定了《們》不是一部好親近的作品，可是一旦看懂了導演的用意，相信就會不小心愛上電影裡的詭譎世界。

▲ 本文轉錄自老子不負責任電影文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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