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然與想像》影評：偶然之後與想像之後｜老子不負責任電影文
文 : MyVideo 影音編輯室 2022-09-26從《歡樂時光》開始喜歡上濱口龍介，喜歡他處裡電影的方式，喜歡他賦予電影並非電影的日常感，在濱口龍介的電影裡，影像成為了生活的點滴記錄，而不是亟欲抒發自我的管道。《BIOS monthly》上一篇日本文化廳訪談濱口龍介關於《偶然與想像》這部作品的文章，他說「偶然是非常難處理的主題，把偶然放進故事中難免流於刻意唐突，在劇本寫作時，會刻意避開「偶然」的發展，或是讓情節發展看起來不像是偶然。」，意即在許多電影中，劇本慣於利用巧合、機緣這類的偶然相逢或者重逢，來繼續延伸後來的劇情，但常常會顯得過分刻意、不自然，淪為觀眾吐槽的一個點，所以會儘量避免掉這樣的編排，然而對濱口龍介來說，「『偶然』在日常生活中算是很常見，我們都曾經歷過。」，偶然在街上遇到久未連絡的老同學因此得到工作機會；偶然從連朋友都稱不上的別人口中得知另一半劈腿；偶然間意外發現自己並不是母親親生的…，也許可以說人生是由許許多多個偶然組成，只不過很常發生的當下沒有注意到，僅有當對生活產生影響時才會意識到偶然的發生，不論偶然之後的是好事還是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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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最迷人也最危險的地方在於，我們無法預料到偶然之後到底會怎麼發展，因此你沒辦法先知道結果而去選擇在偶然發生前是要接受還是拒絕，但我們可以想像。例如，偶然在交友軟體上滑到前任，然後不小心想起了和對方有關的回憶，然後想著想著突然開始想像，「如果我們現在還在一起會是怎樣？」，又接著繼續往下想，「如果我們復合了就不會再分手了嗎？」，偶然像是一個開關，會瞬間開啟我們對「可能的未來」的想像，而我們似乎都習慣從偶然裡去想像。人家總說「想像力就是你的超能力」，確實當我們陷入了想像，就擁有了名為創造的超能力，能夠創造出與現實平行的假想世界，只是剛好現在，只有導演濱口龍介將他對偶然的想像，寫成了劇本並且化作了影像，《偶然與想像》裡的三部短篇故事，那看似有些不可思議的情節，其實都是導演濱口龍介所施展的、你我原來都會的魔法，他把不太可能變成可能，而在這些可能的想像裡，真實感竟如此強烈。
《偶然與想像》是導演濱口龍介預計想要完成的七部關於「偶然」的短片中的三部，《魔法》、《敞開的大門》與《再一次》。導演濱口龍介利用偶然與想像建構出三個看似很遠其實很近、感覺不太可能卻很可能發生的故事，他讓觀眾感受著故事神奇的迷人魅力，可也一併讓觀眾體會著存在於其之間的美好與殘忍。
「我只是可能還愛你，也可能不愛。」
在《魔法》裡，導演濱口龍介依三段對話組成這部故事。開始的第一段，是結束工作的芽衣子在計程車上聽著好友繼美分享她的新戀情，在一來一往的問與答裡，她慢慢察覺到繼美口中的新對象竟是被自己甩掉的前男友；在與繼美道別後，芽衣子選擇掉頭前往熟悉的地址，她找上了前男友大和，並與他在辦公室裡進行一陣辯論；最後芽衣子與繼美在咖啡廳裡閒聊，大和恰好從旁邊經過，尷尬之下他只好硬著頭皮進到咖啡廳，聽著繼美介紹自己給芽衣子，但芽衣子卻突然開口問著，自己還有繼美他會選誰？詭異的氛圍頓時蔓開，繼美一怒之下起身離開，大和轉身追了上去，留下獨自哭泣的芽衣子。只是下一個畫面，一切從頭來過，原來這一切僅是芽衣子的想像，後來她選擇離開，把時間交還給大和與繼美。第一次的偶然，讓芽衣子有了想像機會，她想像著自己會不會和大和復合，哪怕觀眾還有大和根本不曉得自己是真的還愛？還是單純出於有慾所以想搞破壞？第二次的偶然，再度讓芽衣子陷入想像，可能沒被拍出來的是，她想像大和會在兩人中選擇她，可是想像中的結果卻是他選了繼美，所以在想像結束後，她很乾脆地起身離開，看似退出的豁達我想只是她不想去面對想像後的結果。
想像就像一次的命運二選一，在兩種有可能裡，大和「可能」會選擇自己，也「可能」選擇繼美，既然無法知道會發生的是哪種可能，那麼乾脆都不選直接退出，芽衣子才能毫髮無傷全身而退。
「請你答應我，至少用我的聲音自慰一次。」
在《敞開的大門》裡，已經結婚的奈緒回到大學就讀，無法適應校園生活的她竟和同學佐佐木成為炮友，陷入這段不對的關係裡的她無法自拔，在一次的激情過後，她從佐佐木那裡聽見了他對學校教授瀨川的看法，他想要對他展開報復，為此他需要奈緒的幫忙，本來不想答應對方的請求，可想到自己就要失去這一段關係，讓奈緒最終還是點頭接下任務。她帶著瀨川獲得芥川賞的作品到辦公室拜訪他，刻意的選擇書裡一段描繪露骨的橋段朗讀給教授聽，同時悄悄按下手機錄音鍵，想要挑逗、色誘瀨川進而引他犯錯的意圖明顯，可是瀨川非但不為所動，甚至他已看出自己的不懷好意，然而瀨川非但沒有責怪，反而還反過來站在自己這邊替自己想然後開導她，莫名感到羞愧的奈緒，過去渴望卻怎麼找也找不到的安全感、歸屬感，她終於在瀨川教授身上得到了。兩人臨別之約，讓她忍不住去想像美好的未來即將到來，想像自己從今以後會成為一個更好的人，只是偶然寄錯的一封信，卻徹底毀掉了這些想像。
所以想像也許並不是真的總是二選一，不是勇敢選了之後只要等待好或者壞的到來就好，而是仍舊會被某些什麼影響著的。
「我變成圓融又無趣的大人了。」
「選擇我會讓妳人生走上很艱難的路，即便如此我還是希望妳能選擇我。」
在《再一次》裡，夏子期待著能夠在同學會上見到久未見面的舊情人，可是直到結束她還是等不到她的出現。在她隔日準備離開仙台時，於向上的手扶梯上偶然擦肩正往下走的彩，而彩也抬頭與她相望，兩人喜出望外的互道好久不見，彩還約夏子到她家裡坐坐聊聊往事，但聊著聊著越突然覺得不對，眼前的熟悉忽然變得陌生，原來兩個人那麼剛好的同時認錯了人，都錯把對方認成好久不見的好友，但兩個人根本只是陌生人。本來這段尷尬就要到此為止，然兩個人卻乾脆選擇將錯就錯，繼續把對方當成好友聊著近況、分享心事，夏子甚至在彩的提議下，將她當作是自己的舊情人，讓她盡情的說出心裡話，那無緣卻還愛著的愛戀與思慕。當傾訴完畢，兩人還是要回到各自生活，自此成為再也不會見的陌生人，但當最後告別時，夏子與彩竟又捨不得這段緣分結束，她們各自回頭想找回對方。
三段故事裡，《再一次》是難得的圓滿結局，至少對夏子與彩來說心裡應是這麼想的。若是當時在同學會上，夏子真的碰上了舊情人，她當真有辦法對對方說出那些心裡話嗎？可能她心裡有很多想像，想像兩人重逢後可能會有的場景，不過就像前面說到的，想像之後的可能不見得會是好的，就算她做好準備去面對後來的結果，無奈同學會上並沒有讓她想像得逞，但是，導演濱口龍介偷偷施展了魔法，他讓偶然發生在夏子身上，偶然的認錯讓她可以沒有壓力、沒有顧忌、不會臨陣退縮的說出心裡話，在諸多想像的可能結局裡，會有一種是她還是沒能和舊情人復合，可是卻能放下過去、釋懷對她的眷戀，這對她而言何嘗不是這段關係的美好結局？
《偶然與想像》有點苦，有點甜，有點鹹，有點辣，如同人生必然嚐過的各種滋味，它的日常感飽滿了這部電影，而日常感也是《偶然與想像》好看的原因。導演濱口龍介細膩的描繪著角色與角色間的關係，每一句對白台詞看似沒什麼，但實際上都很值得你我去細細咀嚼，畢竟三篇故事終究還是「電影」，存在於劇情裡頭的，不僅是偶然與想像的趣味，更還有對人生、對感情等方面的探討，導演濱口龍介這次《偶然與想像》給我的感覺就和《歡樂時光》很像，同樣都透著一股文學氣質，看它們就像在看一本小說，少了聲光效果的干擾，多了沉浸於每一幕畫面裡的時間。
▲ 本文轉錄自老子不負責任電影文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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