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馬59】2022金馬獎「最佳劇情短片」戰況:維族之刀與庫德族之手|無影無蹤

文 : 2022-11-16

2022金馬獎「最佳劇情短片」戰況

 

【最佳劇情短片】

林柏瑜《看海》
李念修《講話沒有在聽》
江宗傑《大日子》
李銘《話語》
徐天琳《有羽毛的東西》

曾說過今屆最大驚喜在劇情短片,這是因為在中共抵制之後,短片項目反而比較有機會看到來自對岸的破格創作。至於台灣的報名作品則是相較可被預期的,例如林柏瑜的《看海》與李念修的《講話沒有在聽》都是已經征戰大小台灣影展的短片作品。


林柏瑜《看海》

林柏瑜的《看海》描寫陸弈靜飾演的母親必須獨身長期照顧有著智能障礙、由黃迪揚飾演的兒子,故事真正的張力來源在於母親最後心一橫,決定帶兒子雙雙尋死,而在之前,這是利用生活的瑣碎事件來讓觀眾理解到母親的感受。作品的好處在於兩位演員無懈可擊的表演,以及最後海浪之中的調度,觀眾彷彿能真的置身在角色的絕境之中。換言之,在導演功力、表演和技術上,這部作品都屬上乘。

不過劇情的設計也讓不免思考,這些照顧上的難處,絕對是每天都會發生,那為什麼主角會在此時此刻做出如此重大的決定?編導大概是希望使觀眾看見她這一天的遭遇,並讓觀眾相信肯定是長期的累積才令母親承受不住。但既然兒子的年紀已經年過三十,代表她也忍了至少三十年,如果要說服觀眾她在這一刻選擇做出這個決定,其實目前所看見的鋪陳仍顯不足。

所以一個最核心的問題也許在於:難以看見人物的轉變。觀眾經歷了前面母子相處的戲,都不會認為主角會忍心做出最後的抉擇,因此這個事件有點像是編導在推動它發生,而與角色的狀態未必這麼契合。此外,類似的題材不算新鮮,雖然能夠肯定導演對戲的雕琢功力,但最後傳遞給觀眾的訊息也比較平凡,就選材上很難說是真正具有突破性的作品,不利得獎。

 

李念修《講話沒有在聽》

李念修《講話沒有在聽》也許作為銀髮族、同志、喜劇等標籤的作品令人驚喜,但是先不論議題性的處理,在喜劇的表現上有點像是劇場相聲,所有人你一言我一語,與電影敘事不甚契合,甚至笑點與娛樂效果都不太新穎。不過這也許就是導演所一心追求的風格特色,買不買單其實就看觀眾喜好。

其實該作最大的爆點理應是金士傑飾演的外省老兵阿忠與同志情人的關係,死後的他,仍然掛念著生前摯愛,但或許因為社會氛圍而始終沒有說出口,而他的妻子是否願意成全,也應是最後淚點所在。不過後段到了河堤大和解的戲,氣卻忽然虛掉,除了楊貴媚飾演的妻子轉念的動機不足(雖然楊貴媚靠著精湛演技讓大家忽視了這一點),老情人的探望戲也不甚自然。

雖然本片整體而言的確討喜,但也許最大問題還是在於要將一個老年男同志的生命經驗進行完整的交代,甚至一路進展到家人的和解,36分鐘的篇幅是遠遠不足的,這顯然不是一個合適以短片呈現的故事題材。據說導演目前已經著手拍成長片,我相信長片這會是最適合這個作品的發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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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宗傑《大日子》

這次三部台灣入圍作品都有一個共通點,那就是作品都是在處理長者的心境,而且也都是由演技實力過人的資深演員出演,感覺評審的認定標準是演員是否能夠服人。江宗傑的《大日子》由游安順與潘麗麗主演,前者甚至以《一家子兒咕咕叫》提名了最佳男主角。開頭只見兩人行走在基隆街道,似乎要前往一地辦事,但從對白的蛛絲馬跡,可以感受到兩人的感情像是已經出現裂痕,但觀者也許又會說服自己說「老夫老妻鬥嘴大概都是如此」。

但隨著故事推演,觀者已能明確意會到兩人相伴走的這段路,是要為彼此的關係劃下句點,而雙方在過程中都希望能守住自己的尊嚴,有時忍不住發怒,卻也有退讓時,兩人對話就像一場精彩的桌球比賽,而表演也始終維持在最佳的狀態之上。無論就各個面向來看,本片都做到了最完整的程度,不過整體格局與企圖其實也比較小一些,屬於中規中矩之作。

 

李銘《話語》

相對台灣作品關注的題材,這次入選的唯一中國短片《話語》所在討論的完全是另一個層次的事情。導演李銘顯然是冒著極大風險,相信是在沒有獲得拍攝許可的情況下完成這部作品。因為該片在講述的是一個維吾爾族男孩跟漢族男孩的情誼。世人皆知中共目前如何視新疆維族人民為草芥,維族人現在連持有一把刀都得刻上身分證字號。雖然作品倒也沒說這麼白,但刀與暴力元素也是通通到齊了。

劇中,維族轉學生艾力因為持刀救了遭到欺凌的漢族同學陽陽,於是結成好友。但除了暴徒看到維族人轉頭就閃一般,陽陽的父親也對他做出警告,因為漢人普遍對新疆維族人的印象就是強悍。但上一代抱持的價值觀是一回事,天真的孩子看待彼此不存在這些政治性的觀點,導演想闡述的價值其實再單純不過,表面上是在批判刻板印象對維族人的傷害,卻也暗自表示了對維族人的同理與同情。諷刺的是,這樣一部在題旨上是在促進族群理解的作品,在現在的中國可不是主旋律,而是禁片。

本片由於看得出來是在相對克難的環境下拍攝,表演部分顯得比較業餘,敘事也很單純。換句話說,你可以把它想像成《少年》那樣子的作品。如果評審要挑剔技術層面,本片恐怕毫無機會,但如果是考量到拍攝的限制、創作者置生死於度外的創作決心,獲獎並非不可能。

 

徐天琳《有羽毛的東西》

最後一部作品同樣來自中國導演之手,但產地卻是德國。由徐天琳執導的《有羽毛的東西》,是首部以波斯語和德語為主要發音語言的金馬獎入圍作品。更有趣的是,本片並無一位華人演員出演。之所以會有這樣的狀況,是因為金馬獎規章載短片類更開放,同意導演只要有華人身分就能報名。如此一來,無華人演出、無華語的作品也可能在金馬獎獲得一席之地。本片的出現其實也代表金馬獎可以有新的路線,也許未來在其它獎項的認定可以更為寬鬆。

《有羽毛的東西》從任何一個角度來看都是一個非常獨特的存在,例如鏡頭都只拍攝演員的手部或身體的其它局部,不讓演員的面貌出現。之所以如此,據訪談得知是因為演員在現實生活中的確就是難民,如果露臉可能會遭遇危險,但這樣退而求其次的處理,卻也創造了一個獨樹一幟的影像美學。透過身體與卡牌等物件的展現、搭配角色的言語,依然不影響觀眾理解故事所述。這個形式也可以讓觀眾產生一個印象,即片中難民的遭遇代表的不是幾個面孔的人,而是一個沒有人能去代表的群體。

主角是來自阿富汗與伊朗的庫德族難民,一對夫婦在艱困的環境之下必須在德國新居安身立命、找到一份穩定的工作。通常這類作品不免會放大人物感受到的創傷與悲苦,但導演處理得相當節制,避免故事流於煽情。一些細節的處理令人驚嘆,例如女兒取下助聽器,令巨響免於影響自己的聽力,這之中也包括了聲音的變化,完美辯證了視與聽的關係。

其用意某種程度而言也與《話語》類似,導演都是以一個人道主義的視野,試著撕去族群的標籤,讓我們看見人最純粹的情感與面貌。不過有人會說,庫德族人的處境離我們太遠,但就另一個角度來看,如果說導演所追求的是一個普世性的表達,那片中的難民自然也可與其他難民族群作為替代,完全可供讀者自行想像與連結,觀眾如果另有聯想,我想應該也在導演預想之中。

父親與女兒透過卡牌來創造故事,似乎也在暗示著被迫離開故土的人們,必須要透過自己的力量去面對眼前的考驗、完成眼前的故事,收場動人至深,耐人尋味。就今年金馬獎來看,《有羽毛的東西》是在美學的開拓上最過人的作品,也有著華人執導作品難得看見的國際視野與人權關懷,如果跨出長片和短片的分野,它也是今年金馬獎最能看見創作者天賦的一部作品。

 

▲ 本文轉錄自 無影無蹤 粉絲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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