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讀爆紅電視劇《繁花》裡變形的記憶：王家衛的「港式上海夢」｜MyVideo《繁花》線上看
文 : 黃彥瑄 2024-07-04
《繁花》是王家衛所導演的第一部電視劇，在劇集播出後，有不少觀眾卻直指電視劇中呈現的 80、90 年代的上海，並非是「真實」的再現，而是一種「虛構」的懷舊。本文將分析王家衛對《繁花》的解讀，如何自成一家之言。
中國央視於 2023 年推出的年度大戲《繁花》，於今（2024）年 1 月 9 日正式完結。這部改編自知名作家金宇澄同名小說（原題《上海阿寶》）的連續劇，於央視首播後的 10 分鐘內，就創下直破 2% 的收視率，而故事主要發生地「黃河路」，亦成為觀眾熱議的話題焦點。
《繁花》由王家衛執導並擔任總監製，是他所導演的第一部電視劇。劇情背景設定在 1990 年代的上海，講述年輕的商人阿寶（胡歌 飾）靠著改革開放的環境和自己的努力，成為商界的一顆新星，但一家新開的時尚餐廳，卻讓他原本成功的事業陷入考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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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歌主演王家衛首部電視劇《繁花》。圖／繁花BlossomsShanghai@微博
不過，在劇集播出後，有不少觀眾卻直指電視劇中呈現的 80、90 年代的上海，並非是「真實」的再現，而是一種「虛構」的懷舊。根據這樣的討論，本文無意探究創作者對時代的還原與否，而是欲從中窺看王家衛對《繁花》的解讀，如何自成一家之言。
正如同《繁花》原作者金宇澄接受訪問時表示：「一個原著交給一個導演，他來做一個東西，它是一個新的生命，不可能去複製原著。」那麼，在一個繁華的黃金時代消逝的今日，王家衛又是如何在想像中重構上海灘的風貌？
王家衛的「港式上海夢」
王家衛在《花樣年華》中形容消逝的歲月，是「隔著一塊積了灰的玻璃，看得到，抓不著。」對於那些看得到、抓不著的回憶，他以想像作為填補。
上海的市井、人與人之間的人情世故，以及那話語間的「不響」，都是一種曖昧的勾勒。作為從上海移居到香港的一代人，他對上海投射出的是一種情懷、精神上的原鄉的召喚。而這也鮮明地體現在他過往的作品中。
《花樣年華》裡，周先生（梁朝偉 飾）住在一棟上海人群居的大樓，在這棟大樓裡凝聚著他私人的情感記憶。而蘇麗珍（ 張曼玉 飾）穿著的各式旗袍，也都指涉著特定的文化符號──上海印象的縮影。《花樣年華》的續篇《2046》中，周先生返回香港，開始習於應酬文化，而其流連於各酒桌間的觥籌交錯，倒像是在《繁花》黃河路酒店裡的鏡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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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黃河路的場景還原中，以數個碩大的霓虹招牌作為主要意象，整條街道像是被招牌拼貼而成的後現代景觀。與此相似的是，在《重慶森林》中所構建出的香港城市，同樣是在一片的燈紅酒綠都市叢林中。巨型招牌、霓虹色彩，既是勾勒出整座都市的酒醉金迷，更凸顯人物在時代浪潮下的渺小。
相同意象也出現在《2046》裡東方旅店的天臺上，在畫面中被放置在角落裡的人物，與大到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旅店招牌相對比，產生出一種強烈的視覺衝擊力，像是昭告著人類無法逃脫的宿命論。《繁花》亦是宿命論的延伸，在酒店林立的黃河路上，人們也被壓在時代的招牌下，一時之間紅紅火火，好不快活；直到繁花落盡之後，才顯萬物變遷後的蒼涼。
在翻拍《繁花》時，王家衛向觀眾所交出的答案卷是──他想像中的上海，是摻雜著其身份政治的上海，它既映射出熟悉的香港，又映照出對上海的懷戀，是一種錯綜複雜的感覺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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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變形的記憶
演員辛芷蕾在劇中的扮相與演出，受到劇迷盛讚。圖／繁花BlossomsShanghai@微博
《繁花》指向一個時代的更迭，是 90 年代中國改革開放初期欣欣向榮的崢嶸歲月。該劇講述男主角阿寶從 60 年代的工人，在順應時代變遷與市場潮流下，一躍成為 90 年代萬人景仰的「寶總」。導演對此如此總結：「表面是飲食男女，裡面是山河歲月，時代變遷。」
大時代的弄潮兒，急於趕上這波浪潮，一手做外貿買賣，一手在股市搶賺大錢。彼時黃河路上飯館林立，飯桌上大閘蟹、大王蛇等美味珍饈齊上，在推杯換盞間，多少樁生意在飯局上談成。我們可以看見，《繁花》跳脫了過去導演擅長描繪的愛情私語，而是用一個更大的框架，去體現一個渺小的個體如何呼應時代的召喚。
為了呈現 90 年代改革開放後迸發的生命力，在劇中，無論是白天或夜晚都盡顯蓬勃。在白天的拍攝畫面中，所有人物都浸染在朝陽般溫暖的光暈下，一如汪小姐（唐嫣 飾）與挨山塞海的畢業生們進入外灘 27 號；當夜晚降臨時，街道上閃爍的霓虹燈光則將黃河路映襯得熱鬧非凡，寶總披著大衣，忙著趕赴新的酒局之約。
唐嫣在劇中飾演個性活潑的汪小姐。圖／繁花BlossomsShanghai@微博
在選擇翻拍《繁花》時，王家衛曾表示，每個讀者看完原著後都會有一個自己的版本，而他作為一個讀者，也是透過影像去展現他所想像中的《繁花》。因此，去爭辯這是真實的還原、還是虛假的再現，都是沒有意義的，如導演所言，這些都是「變形的記憶」。
因此在劇中出現的每個符號，都是他對老上海的拼貼，有些魔幻，卻也都真情實感。無論是三羊牌作為本土品牌的崛起、費翔高歌的〈冬天裡的一把火〉、準時準點響起的廣播體操，以及寶總與汪小姐分吃的排骨年糕……每個人都能從那塊沾了灰塵的老玻璃上，窺見一點 90 年代的模樣。
剖析導演的創作者印記
作為一部改編之作，在觀眾席的我們還是能從中找尋那些熟悉的創作者印記──王家衛獨特的美學風格。無論是拍攝時以前景的遮蔽物塑造出神秘感，又或是畫面中微醺般的光暈，都將舊時光的記憶襯托得如夢似幻。
他還習慣以鏡像映照出人物，將畫面中的人物分裂成一個個如萬花筒般的花樣。在《2046》中的多重鏡像，顯露的是白玲（章子怡 飾）的孤芳自賞，是年輕女人的寂寥與欲望；在《繁花》中，鏡子的使用則被轉化為權力的外顯。
《繁花》第一集，寶總身著訂製西服時的對鏡凝視，彰顯他將在股市中大展拳腳的野心；而當梅萍（王菊 飾）取代汪小姐成功上位後，爺叔向她告誡此後無論穿著或態度都要有派頭，接著便看到梅萍對鏡鄭重地整理衣著，抬頭挺胸地昂然而去。
然而，無論是對權力、金錢又或是社會地位的追求，最終都將消解在亦真亦假的上海夢之中。在股市中叱吒風雲的寶總，最終還是走入那沉靜的夜色中；來自諸暨的麻老闆放下了征服市場的慾望與野心，包袱款款回家去了；汪小姐也離開了外灘 27 號，去尋找自己的碼頭。
在曲終人散後，我們彷彿真的看到一個時代的謝幕。
▲ 本文由黃彥瑄授權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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