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歲電影強檔《巴比倫》影評:美國有個好萊塢

文 : 2023-01-19

【巴比倫:清醒的瘋癲,糊塗的沉淪,美國有個好萊塢】

對於影視工作者與影迷來說,"電影"代表了不同的意義,每一格膠捲裡記錄了當下逝去的時光,但也將逝去的時光化作永恆的記憶。無論是拍電影的人,或是寫電影的人,彼此的愛恨與情仇,交織成一個時代最鮮明的縮影。

《巴比倫》是寫給影視工作者最深情的情書,雖然三小時的片長無法訴盡聲影背後的悲歡,但也足以叫人激動不已。雖然片長有三小時,但沒有一段讓人有冗戲之感,那些看似下流瘋狂的奇觀,在唯美畫面的處理下,反而有令人嚮往的浪漫。整部電影看到最後,會令人怨嘆自己為什麼要愛電影,但又會這麼慶幸自己能愛電影,即便曾經因為愛而粉身碎骨,但又能欽佩自己當初能這麼有勇氣在大銀幕裡留下足跡。就我個人而言,《巴比倫》是另外一部《從前,有個好萊塢》,只是它年代更早,風格更華麗、更癲狂,最後所有的喧囂逐漸消失在哀傷的寂靜裡。

《巴比倫》的剪接非常明快,除了呈現角色的特性,更能有效率地濃縮好萊塢工業的特徵,將拍攝、剪接、配音、上字幕等流程,也處理成很有戲劇性的一環,將好萊塢工業化的特色表現出來,而且這些製程的細節展現,也是跟角色的發展緊緊相扣。除此之外,藉由出色的剪接,每個角色的篇幅都被處裡的工整而明確,不會有互相干擾的狀況。

《巴比倫》藉由五個角色的主線,井然有序地爬梳出1920年代到1930年代的好萊塢生態,他們分別是了女演員、配樂家、影評、製片以及快要過氣的男明星,他們有的人剛進入好萊塢而欣喜若狂,有的則在垂暮下仍勉強維持瀟灑的姿態,還有的當一個清醒的旁觀者,看盡所有的痴醉與悲歡。雖然有五條主線,但敘事不會混亂之感,彼此清晰分明,連貫地串起整個時代的脈絡。每個角色在開頭都用一種奇觀的特徵出場,這些出場都集中在一場好萊塢華麗奢侈的宴會上,所以觀眾能在短時間內為每個角色留下深刻的印象。

布萊德彼特飾演的傑克.康拉德,懷抱著熾烈的電影夢,這個角色對於電影的使命感,不是像藝術創作者崇高的理念,而是能讓戲劇更通俗地進入到大眾的生命裡。當傑克的百老匯演員妻子譏諷電影是低俗的創作時,他憤怒的說:「你們都能看得起很貴的舞台劇,但在我小時候,我爸窮的只能去看路邊的雜耍,這就是我做電影的目的!電影票價便宜,可以讓很多人看,你們說舞台劇一場最好的人數觀眾是十萬人?對於電影來說是票房毒藥!現在百老匯舞台劇,都是有錢的老頭子在看的!」布萊德彼特的角色泰半都玩世不恭,但玩世不恭裡又逐漸顯露滄桑的疲態,看似放浪的莞爾,隱含了無法釋懷的惆悵,傑克這個角色的變化幾乎沒有痕跡,但卻能在每一幕感受到他逐漸凋零的傷感。

瑪格羅比飾演的妮莉拉洛伊,是一個渴求演出機會的新人女演員,她闖入了好萊塢業界私下的派對,從此展開光怪陸離的演員職涯。瑪格羅比一向擅長飾演瘋女人,但在這部電影裡,她的瘋癲反而會讓人感覺她的狀態是清醒的,你更會覺得她的瘋癲是一種真誠的本色,她的瘋癲映射出上流社會的忸怩丑態,當她試圖在痛苦的演藝生涯裡沉淪時,反而覺得這時的狀態是一種偽裝與逃避。當妮莉被媒體與大眾審視時,她只能縱聲哭喊質問自己做錯了什麼,重點不是她做了什麼,而是大眾想要用什麼道德的尺規審視她,當初大眾因為她的低俗演出而喜歡她,最後卻又因為道德鄙視她,演員只不過任由大眾在媒體上滿足道德優越感的道具而已。妮莉這個角色會讓我想起因為三級片入行的舒淇,即便舒淇已經憑藉出色的演技證明了自己,但還是不時有人重提這段往事嚼舌根。瑪格羅比的瘋癲很有不同的面相,她的瘋癲是用來對抗高貴的野蠻人,她的豪邁反而更讓人覺得是脫俗的蓮花,她的粗口更是有一種拆穿偽裝的爽快。

《巴比倫》會讓我忍不住回想"評論家"這個職位的責任與義務,究竟忠於本色的言論,是為了針砭產業,抑或只是圖自己能受到更多的注目?有時候評論這件事,是出於自己認同的道德以及創作立場,甚至影響社會世人對於影視與演員的看法,回想當初《異形》被影評斥責為低俗的仿冒作,但幾十年後卻被奉為科幻創作的圭臬,時代性終究會改變世人對於電影的評價。《巴比倫》裡的影評人角色為自己辯白,說影評依附著明星光環旁裡陰影而存在,明星雖然會有過氣的一天,但幾十年後的世人還是能繼續欣賞他們曾有的光彩,永遠地被記憶著,但也有像瑪格羅比飾演的妮莉這樣的人,受到評論者的束縛與折磨,藉由傑克與妮莉這兩個角色的存在,更能省思評論家的責任是什麼。

《巴比倫》另一個讓我關注的議題,是庸俗與藝術差別的論述,難道庸俗是負面的代名詞?藝術比較代表更高的層次?傑克對於電影抱持的使命感,是讓觀眾能更輕易地參與戲劇,但曾幾何時,電影跟百老匯一樣也要跟上流社會哈腰奉承時,甚至連電影也開始講究更高尚的道德品味時,他更顯得力不從心。我覺得《巴比倫》能跟2005年的《金剛》一起看,因為《金剛》也差不多是在好萊塢與百老匯共存競爭的時代,傑克布萊克飾演的導演,用一種藝術家的姿態去喝斥別人的眼光是庸俗的,但最後他卻成為他口中自己厭惡的人,或許藝術與庸俗的界線並沒有如想像中的壁壘分明。評論家想要用自己的身分影響大眾決定品味的方向,"藝術"有時候只不過是鞏固發言權的一種手段罷了。《巴比倫》所有令人瞠目的奇觀,都有一種低俗的喜感,但這種狂放的嘉年華色彩,卻有一種令人讚嘆的瑰麗,這種反差更透露低俗的力量。

無論什麼樣的電影人,都能在《巴比倫》裡面找到自己當初往電影業飛蛾撲火的初衷,一面咬牙咒罵業界的薄情與苛刻,但又能在大銀幕前展顏歡笑與啜泣,這種沒辦法歡喜作卻又能甘願受的自虐心態,真的非常有貼切之感。《巴比倫》裡所有的主角都很瘋癲,但他們的瘋癲反而讓人覺得是最清醒的人們。


▲ 本文轉錄自老爹談影粉絲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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