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可辛執導《奪冠》四大看點：練體育是苦，但生活才難。｜老子不負責任電影文

由陳可辛執導的《奪冠》去年無緣10部陸片配額，甚至還位列46部參與抽籤的電影中的最末位。曾經在金馬獎頒獎典禮上搞笑詢問Siri有多少台灣觀眾看過他監製的《七月與安生》，無疑是針對這抽籤制度提出質疑，而在此問題仍舊無解的今年，他繼續帶著《奪冠》再次參加抽籤，且幸運的是這次總算已第8名的好成績順利中籤，而到本週為止已有三部中籤電影順利上映，《第一爐香》、《如果有一天我將會離開你》以及上週上映的《你好，李煥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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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名《中國女排》的《奪冠》不止在台灣的上映艱辛，連在中國上映也都是一波三折，除了面臨到疫情的數次延檔，還遭到前國家隊教練陳忠和向國家體育總局投訴遭到電影醜化形象，引發一陣不小的體壇政治風波，甚至這部以為中國奪下首個三大球（足球、籃球、排球）世界冠軍的「中國女排」為主角的電影能不能真正代表中國女排都備受爭議，畢竟實際看完電影之後無不認為這該是靈魂人物朗平的傳記電影，而非中國女排。

總總原因的影響之下，讓陳可辛不得不做出些退讓與取捨，最終《中國女排》更名為《奪冠》，而電影中由彭昱暢與黃渤飾演的陳忠和則被拿掉名字，改以「教練」稱之，另一處較為微妙的地方是，除了後半段登場的數名「白金一代」成員有名有姓，前面和朗平共同開創中國女排「五連冠時代」的成員卻「被隱姓埋名」，據聞是不少女排成員同樣不滿意電影內容，故和陳忠和同樣不願署名，但對於這些傳聞真相為何也只有製片方知道，總之在經過重新剪輯與配音之後，《奪冠》總算是得以順利上映。

只是若先不論這些讓人耐人尋味的小趣事，《奪冠》其實是一部值得一看的體育電影，當然你說導演陳可辛感覺上是否有些擺錯重點，太過於將焦點放在朗平身上，畢竟中國女排的黃金時代並非只由朗平一人開創，她的教練、隊友同樣功不可沒，也難怪乎許多中國觀眾會嘲諷這部電影該被叫《朗平傳》才是。可實際上，在看完整部電影之後，似乎可以理解導演陳可辛的用意，如在中國女排這麼長的歷史與這麼多場的比賽中，卻僅選擇1981年世界盃和日本的決戰、2008年北京奧運與美國的交鋒以及2016年里約奧運與東道主巴西的1/4決賽等三場賽事當作電影中的劇情，還有為何是朗平成為電影靈魂人物？而不是帶領隊伍先後奪下包含洛杉磯奧運金牌在內的五連冠的推手、時任主教練袁偉民、或是其他隊員？

1981年、2008年與2016年，中國女排在這長達近40年的時間裡經歷了許多，這三場比賽見證著中國女排的崛起、衰落與再次崛起，而從改革開放的初期到如今的世界第三，時代變遷亦讓所謂的女排精神有了不同意義的內核改變，圍繞著「為什麼而打」的疑問順勢推進著劇情，是什麼讓女排變強，又是什麼讓女排變弱？中國女排對於中國人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在《奪冠》中也許有了答案，從1981年的場上廝殺，到2021的卸下主教練重擔，40年的時間裡都有朗平，她看過女排的不同面貌、推動著女排改革，所以選擇朗平成為中國女排傳承與延續的見證者再適合不過。

「中國女排是什麼？不是你、不是我，是我們。」

《奪冠》旨在講述的是關於中國女排精神的變遷，與對中國人民的意義。儘管排球傳入中國早有百年歷史，中國排球協會更在1953年就成立，而中國女排的成績也始終不錯，不過就僅僅是「不錯」而已，真正讓中國女排成為世界強隊，還是要在改革之後。1978年，中國改革開放，隨著打開國門、拓寬了國際視野，中國終於意識到自己的不足與弱小，當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比上別人的時候，體育將成為中國能被世界看到與重視的唯一機會，而想讓中國被世界看見與重視，只有拿出成績才有可能，而要想拿出成績，只有不停的練、死命的練，摔倒了幾次就再站起來幾次，再怎麼痛苦還是撐著，中國女排流血不流淚，雖然人總說比賽不要太過在意輸贏，可對當時的中國來說成績太重要了，因為他們不夠強大。在看見世界的遼闊之後，弱小的惶恐可想而知，於是能與各國一戰的中國女排成了中國人的精神寄託，可以說中國女排背負著整個中國的希望，她們贏，中國就贏；她們輸，中國就輸，所以怎麼能夠不去堅持與渴望勝利？當1981年中國在世界盃中擊敗當時的亞洲最強、「東洋魔女」日本隊奪得歷史上首面金牌時簡直是舉國歡騰，中國女排奮鬥不懈的精神鼓舞了全國，因此舊時代的女排精神能夠說就是代表著中國精神。

「我不管別人還需不需要中國女排，我需要。」

只是世界上沒有什麼是永遠不會變的。當中國女排締造了輝煌的五連冠紀錄、成為世界強隊的同時，中國也因為改革而有了各方面的飛躍成長，不再落後其他國家的中國還有錢辦了奧運，中國已經不再是過去那個需要仰賴體育成績好來證明自己的國家，20多年過去了，如今的體育賽事、中國女排對於中國人來說代表著什麼？從球員退役的朗平曾經短暫擔任過中國女排的主教練，而在之後被聘請到美國執教美國女排，接著在2008年率領美國女排參戰2008年北京奧運，然後在小組賽時碰上由陳忠和帶領的中國女排，更在落後的情況下以3:2反勝中國隊，成為小組第二晉級淘汰賽。

《奪冠》以這場比賽當作是電影的轉折點，讓被中國人民唾棄、批為「叛國賊」的朗平重新去思考中國女排之於她的意義。在比賽前夕與比賽之後，曾經同為戰友的朗平與蔡忠和兩人惺惺相惜卻因立場關係必須對上，事實上兩人先後接任中國女排與美國女排主教練時都受到對方的贊成與鼓勵，他們早已知道兩人會在奧運上碰頭，只是在真正交手後才真正逼出後續問題。「好像大家都不怪我，而是妳。」蔡忠和在輸了比賽後這麼跟朗平說，因為確實在中國隊輸了之後，鮮少人去責備蔡忠和，更多的聲音是去抨擊曾為中國女排隊員的朗平。

「練體育是苦，但生活才難。」

在奧運結束後，蔡忠和未能續任中國女排主教練，朗平也以其他理由辭退美國女排主教練一職，和蔡忠和的對話讓她決定回到中國，在2013年她再度成為中國女排主教練，直至2021年卸任為止的幾年裡，朗平致力於推動改革，不論是體制上的改革，或是球員與球隊、國家、人民間關係的改革，從裡到外她都在不斷的嘗試、在質疑聲浪中想去找到新的、屬於這個時代之下的女排精神。過去的女排精神是為國家榮譽而生，可現在的女排精神更多的應該是為自己而戰，必須要知道自己為了什麼而打球才會打得更服氣、才有可能從根本上的變強。

朗平知道過去的中國女排再也不存在了，那些流血流汗不流淚、死都要撐著的苦日子不會再有了，每個時代有那個時代的打法，過去那套戰略放在現在已經不再適用，所以思維不應該停留在過去，應是要與時俱進，她此次回來重接主教練一職，為的就是要徹頭徹尾的進行改變，即使她的作法與作風備受爭議，朗平依舊一意孤行，而最後的結果證明朗平是對的，中國女排在她的帶領之下從低谷走出，在一片不看好聲中於2016年里約奧運淘汰賽中逆轉地主巴西女排，更在之後接連力退荷蘭與塞爾維亞女排，奪下暌違12年的奧運金牌，也是因為朗平的關係才再度培訓出不同於她們那個年代、有著屬於自己女排精神的白金一代。

「別掉隊，都跟上。」

《奪冠》有著體育電影必然會有的熱血情節，也有著幾處動人時刻。導演陳可辛在編排上總能適當的做些調劑，避免電影熱血過頭到讓觀眾膩掉，只是這些動人時刻卻也成為整部電影最可惜的地方。先論戰友情誼的部分，從預告到電影正片開頭，幾乎可以預見重點似乎會擺在中美大戰，所以朗平和陳忠和的互動自然也會成為焦點，而事實上電影從1978年、也就是陳忠和受到袁偉民推薦來到中國女排擔任陪打教練開始，花了近一半的片長時間在讓觀眾陪著他和主要陪打對象朗平訓練、成長，亦因為這幾乎一半的時間讓觀眾得以感受到兩人深厚的革命情感。

可後來隨著重心越來越往朗平放，陳忠和顯然逐漸淡出電影主線，和朗平前面所培養的革命情感無處安放，坦白說是有些白白浪費掉了，最後使得陳忠和彷彿就真的是為了襯托《奪冠》所推派塑造的「體壇英雄」朗平功績而留下的角色，也難怪乎陳忠和會抗議電影醜化他還讓他委屈著，畢竟打著「中國女排」的傳記電影名號，理當撐起整個中國女排過去、現在與未來的所有人都該被視為同等重，加上前面袁偉民也告訴女排成員中國女排的意義就是沒有你我之分，只有「我們」一個群體，可最終卻是以中國女排的名義包裝著朗平傳。

當然如我前面說的，我認為以朗平為電影中心並無不妥，只是假使最初不要給錯誤的方向，令人對電影有偏掉的期待內容，直接說就是要藉著朗平來看整個中國女排發展，那觀眾就會想看朗平的人物塑造過程，而非期待會看到更多的熱血情感卻落空。同樣的，《奪冠》裡朗平和其他五連冠隊友的互動也可惜少了更多的描繪，明明有一半的時間都在她們的黃金時代，不過就是覺得少了再多的什麼，比如更多屬於她們這個時代體制下才有的群體意識、患難與共的情感等…，但問題依舊是無解的前置作業。

很明顯包括陳忠和與其他不願具名的球員都是在看過成品後才決定不想出現在電影裡，可導演陳可辛也沒有時間重拍，只好透過剪輯的方式刪減掉某些內容，才讓《奪冠》的配重呈現看起來怪怪的，白金一代成員不僅有名有姓、擅長位置、連個人故事都有，最多篇幅的五連冠時期成員卻都成了背號幾號，這使得觀眾就算參與了她們再多的練習、看她們摔了多少次、流了多少汗與血，還是難以和她們產生情感上的連結，因此即便導演陳可辛還特意安排朗平回國參加隊友陳招娣的告別式、還讓教練與隊友重現當年的「別掉隊，都跟上」想賺取熱淚，可來不及修正的角色與戲份放在這樣的劇情中來看有種說不上的違和。

演員們的部分，鞏俐、黃渤跟彭昱暢本就是演技派，能將這些人物詮釋到位並不意外，更讓我驚喜的反而是親自上陣的白金一代成員、真實中的朗平女兒白浪以及扮演五連冠時期成員的球員們的表現，打排球是她們的專業，可要同時兼顧球場上的表現與表演，這個難度我認為是比其他職業演員還高的，特別是戲份最重的現任中國女排隊長朱婷，她的表現在眾人之中最為出色。《奪冠》是很標準的體育電影公式，該有的其實導演陳可辛都沒有少給，電影的立意與目的明確，無奈就是有些原因讓電影稍稍可惜掉。然而整體來說我還是喜歡的，可能因為對於中國女排不是那麼的熟悉，所以事前一些小爭議就比較像是在看八卦新聞、知道這些就是替電影增加些娛樂性，並不太會影響到導演陳可辛想從《奪冠》建立的東西，當然無可否認的若有更多的時間讓他處理這些爭議，《奪冠》應該是會更和諧且完整的才是。

▲ 本文轉錄自老子不負責任電影文部落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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