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焦點】《我的鯨魚老爸》周洪厚積薄發後的一鳴驚人

周洪（Hong Chau）決定成為演員，是為了要克服自己的內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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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坷的童年生活與學會堅強

1975年，西貢陷落。越南並未迎來光輝的新時代，取而代之的是經濟的崩潰，越南人陷入極端貧困之中，緊張的中越關係使得戰爭一觸即發。當時周洪尚未出世，其雙親在1979年舉家流亡，她的父親還在逃竄過程中一度中彈負傷，就這樣躺著三天，差點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在這期間，海盜襲擊了他們的船隻，眼見周爸爸渾身是血，所以放了他一馬。周洪長大之後，她媽媽對她說，要不是這樣，他們的積蓄恐怕全被搶光，連她的奶粉錢都不夠買，可說她的命也是爸爸用鮮血換來的。

當時與周洪一家人一樣被迫離開家園的有數十萬人，即便至今仍能說著一口流利的越南語，但周洪其實沒有任何對越南的印象，反而還記得自己出生所在的泰國難民營。

抵達美國之後，在越南天主教教會的資助下，她與家人定居在路易斯安那州紐奧良。不過周洪的父母始終無法融入進入美國的社會，不諳英語想到唯一的謀生方式就是經營餐館，但當時美國社會對越南料理還不太接受，這迫使他們轉而經營中國餐館。可以想見，結果一敗塗地，開了兩家都倒閉。最後他們還嘗試開過流動餐車，賣漢堡給工人。在童年時期，周洪的記憶就是隨著父母四處做生意，並親眼看見雙親是如何面臨各種歧視。

不過即便在這樣的艱困的背景之下，周洪的父母卻並不刻意保護她，可不把她視為什麼「掌上明珠」。

「儘管我是唯一的女兒，但我的父母從來沒有把我當作心肝寶貝來疼。真要說的話，我媽對我的期待就是堅強起來，不要依賴別人，不要讓別人踩過你，或者讓人對你頤指氣使，必須隨時抱持機靈，在學校追求好的表現。」周洪話鋒一轉：「不過這不是為了讓我變成一個成功人士，而是這樣我就不會太容易上了男人的當。」

為了克服內向而走上演員之路

身為移民之女，周洪加倍認真向學，成功獲得了改變她命運的獎學金，得以進入波士頓大學。在父母的鼓勵之下，周洪放棄創意寫作轉而攻讀電影研究，也曾為一個紀錄片導演實習，做過剪輯師。不過與此同時，她也試著接觸表演，但這並不是因為她想成為演員，而只是因為她想讓自己的性格不再那麼內向。她逼著自己參與即興表演、挑戰公開演講。

內向到什麼程度？周洪說每次在上表演課之前就會緊張到想吐。不過表演老師卻似乎在她身上看到了一些潛力，百般鼓勵她。雖然她至今仍然不知道當時自己顯露了什麼潛力，但成為演員開始逐漸成為一個選項，大學畢業後，周洪決定專心追求表演事業。

誠然，萬事起頭難，周洪雖然起初什麼試鏡都想試試看，即便超蠢的角色也不放過，卻發現自己始終碰壁。她承認也許是因為打從心裡不認同角色，所以當然就表現不好，不過她卻也自問：「如果我連那麼蠢的戲都演不好，那我好像也不用玩了。」在她演藝事業的早期，頂多只能出演那種一閃即過的龍套演員。

經過多年奮鬥，周洪終於在《絕處逢生》（Treme，2010-2013）迎來突破，她在片中飾演其中一位要角桑尼的女友。這讓她感覺信心滿滿，急於想要跨越影集，進入電影的世界。當保羅．湯瑪斯．安德森（Paul Thomas Anderson）的《性本惡》（Inherent Vice，2014）在徵選角色時，她把握了機會，想著「總會有好事發生」。卻發現到頭來全是一場空，她的角色只是功能性用途。

演完這部片整整兩年，周洪的表演事業停擺，最後她還是得回頭去接學生製作維生。從這個時候開始，周洪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不是一個好演員。當時演藝合約到期的她，索性將自己的手機號碼掛在IMDb Pro上。

柳暗花明 時至運來

沒想到奇蹟真的發生了。外百老匯劇作《John》的製作方找上她，說他們從IMDb Pro上看見她的資料，決定要她參與演出。周洪嚇傻了，回憶當年，她表示至今都還不曉得到底為什麼會找上她，因為紐約的亞裔演員何其多，她只覺得自己究竟憑什麼？

無論如何，她抓緊了機會，又這麼剛好，《縮小人生》（Downsizing，2017）的劇本正好需要一名亞裔女性飾演要角，籍籍無名的周洪雀屏中選，成為飾演首席女配角，並一舉獲得金球獎最佳女配角提名。這是她演藝事業第一個重要的突破。

在片中她飾演著英語能力欠奉的、強制被政府「縮小」的越南社運人士陳玉蘭。由於當時大家對她都不熟，竟然有不少劇組成員真的以為她不會說英語。不過這反而讓周洪鬆了一口氣，她說這反而證明了她真的演得足夠到位。

不過這些成就卻也伴隨著一些苦澀，許多影評人嚴厲的批判周洪演出的是一個太過刻板印象的越南女性，以誇張的口音取悅觀眾，甚至有人端出「種族主義」大纛加以批判。事過境遷，周洪試著為這個角色辯護，她說外界會這樣不滿，是因為現在知識分子心目中的亞裔就是富有的、上過哈佛的樣子，但周洪不認為那就代表所有亞洲人的形象，陳玉蘭其實畢竟就是她父母的樣子。

「當我扮演一個角色時，我沒有在思考什麼『代表性』。」在2022年接受《柯夢波丹》專訪時，周洪對這個問題首次作出了回應，她表示：「我永遠不希望自己受到這個考量的影響，我不會在接受一個角色時想著我要打破什麼刻板印象。我從來不會這樣想，因為那樣就像是你被電影之外的某種力量操控著。我明白當前的文化環境重視這件事，但在拍電影時，你是為了故事和那個特定的角色而在那裡。如果電影觸動你，那是因為它們也觸及到某種普世性的東西。我只懂得在角色中試著展現他們全面的人性、深掘出他們的黑暗面和光明面。」

出席《縮小人生》的記者會對周洪來說儼然是一場夢魘，在接受英國的《獨立報》專訪時，她抱怨所有人都在問她身分、代表性、口音這類問題。這讓她甚至一度打算放棄表演，「我覺得這樣平靜地淡出也許是最好的」，周洪曾如此心想。就在這個念頭興起不久，她接到了戴倫．艾洛諾夫斯基（Darren Aronofsky）的來電。

成就斐然的一年

2022年，周洪一口氣有三部電影問世，分別是《Showing Up》、《我的鯨魚老爸 》（The Whale）、《五星饗魘》（The Menu），無疑是她成績最為斐然的一年。戴倫．艾洛諾夫斯基執導的《我的鯨魚老爸》使她奧斯卡獎最佳女配角提名，也將她的演藝事業拉抬到了另一個層次。

在片中，她所飾演的莉茲的是主人翁查理的看護，布蘭登．費雪（Brendan Fraser）為了詮釋這個體重高達272公斤的角色，必須配合厚重的特效化妝與義肢才能上戲。周洪的角色不需要改變外形，也不需要任何形象上的犧牲，不過其出神入化的演技卻征服了所有觀眾。

不過起初她是想要回絕掉這個角色的，讀完戴倫寄來的劇本時，她雖然感受到這個故事的情感重量實在非比尋常，承認看到故事時有點「不知所措」，卻也覺得這看起來並不是一個只有她能勝任的角色，那個角色甚至不是一個亞洲人。當時剛生完女兒，疫情也正在加溫，她隨口請託經紀人幫忙回絕，想著導演大概發給了很多人，反正也不會選到她。

結果沒想到她錯了，戴倫一開始就鎖定要由周洪出演這個角色。艾洛諾夫斯基是周洪的大粉絲，他先看了《縮小人生》中的陳玉蘭，再看了《守護者》（Watchmen，2019）中的趙夫人，根本沒有發現是同一個演員演的！

經過戴倫親自說服，周洪考慮了一週，同意錄了一個試鏡帶給他。收到成果，戴倫發現眼見的就是他心目中最完美的莉茲。

下階段目標是…

被問到下一步的計畫是什麼，周洪透露自己在戴倫的鼓勵之下，發現自己也許存在一些導演的視角，正在認真考慮要不要改執導演筒。不過在此之前，她還想希望跟一些心儀的導演合作，周洪更有興趣的是美國以外的導演，她提到了賈樟柯、阿莫多瓦（Pedro Almodóvar）和瑪倫．艾德（Maren Ade）。

不過她其實還有另一個選項。在拍攝《五星饗魘》中，周洪將魔鬼大廚的得力助手飾演的唯妙唯肖。電影顧問、名廚多米妮克．柯蘭（Dominique Crenn）有天竟悄悄地走在她耳根旁，問她願不願意為她工作。看來說不定轉戰餐飲界，也是一條出路？周洪笑說：「這對我來說，是至高的認可。」

各位影迷，你最喜歡周洪的哪一部電影呢？

（Photographer: Nathan Bajar）

▲ 本文轉錄自 無影無蹤 粉絲專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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