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企業保鑣、千萬富翁到金獎提名演員《哭悲》強哥王自強的人生傳奇｜無影無蹤
文 : MyVideo 影音編輯室 2022-05-31企業保鑣、千萬富翁到金獎提名演員。電影圈人稱「強哥」的王自強說：「我的人生真的太多傳奇！」
年輕時自陸戰隊特種警衛退伍之後，他認為自己的人生路徑已經再清晰不過。強哥找到了企業家保鑣的工作，想說跟著有錢人一段時間，大概就能成為他的心腹、左右手，晉升特助，年紀大一點當管家，人生大致就這樣了。不過才幹了幾年，年輕氣盛的他卻發現自己活像一條看門狗，一點鬥志也沒有。
「台灣的保鏢其實也沒有太多要做的事，說要應付打架或開槍的基本上也不多。所以是一個沒有什麼鬥志的行業，等於是消化青春、浪費時間。」強哥有感而發。
不甘於平淡的強哥隨後動了念頭，認為自己既然學有專精，也懂得保鑣才能掌握的專業器材，那何不開一間公司，專售「防火、防盜、防暴、防搶、防身」的設備與服務？
憑著專業門路與海派性格，強哥很快叱吒八〇年代的維安市場，他說自己接觸的客戶都是大公司，就連台北所有八大行業的防火設備也都是他由他包下。隨著事業越來越有起色，不過三十三、四歲左右，他就有五、六千萬存款。正也是因為如此，當好友找他標建案時，不知天高地厚的他，就這樣把身家都賭了進去。
結果作風高調的他，後來才知道自己不慎遭到黑道設計，兩個建案就虧損超過五千萬。當時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自己概括承受一切損失，第二則是倒下包脫身。強哥說如果當年倒了下包，他只需要賠一千萬，日子可以繼續風光，不過下包肯定只能去跳樓。
沒有猶豫太久，強哥最後決定一肩扛起。
「那時候就是一個道德觀念。」強哥豪邁地說道：「所以我這輩子走到任何地方不用怕任何人跟我在後面說壞話，吐口水，反過來我只要說我想做生意我幹嘛，就一群人出來挺我，就是因為我當年這五千萬，我沒有倒任何人。我王自強的金字招牌可是響叮噹的，有很多人欠我錢，我從來不欠任何人一毛錢。我當時年輕的善念，一個自我的要求，錢我有啊！為什麼要倒人？了不起歸零。」
不過如此豪氣的決定，卻也讓強哥一夕之間負債將近千萬，不免消沉。也就在此時，強哥的導演好友找上他，問他願不願意在一支廣告露個臉。
強哥說自己當時不以為意，打趣道：「當男主角可以，你叫我跑龍套，我把你打一頓。」
結果這位導演真的把他找來。強哥說自己當時一到現場，大為驚嘆，第一次看到有人架燈，化妝師與服裝師，還有早餐、咖啡、甜點伺候。他問朋友要怎麼演，對方說，「你就演一個立委，有個女生會來哭訴，你要怎麼演就怎麼演」。毫無包袱的強哥憑著直覺上陣，沒過多久就收工了。臨走之前，他拿到五萬元工資。
「那是九〇年代，台灣廣告業正夯，隨便一隻廣告的預算就是三、五百萬起跳。我說來這邊混一天不到就有五萬，很有意思喔，覺得這個錢很好賺。」強哥笑說。
結果這個處子秀大獲客戶好評，導演又找他來一趟公司，叫他再演一支，酬勞一樣是一天五萬。結果廣告出去效果好，更多公司來打探，就這樣，強哥成了台灣廣告的熟面孔。不過強哥當時只認為拍廣告好玩又可以賺錢，沒想到當演員可以成為正職，還是回到之前效力過的大老闆身旁做保鏢。
藉著保鑣工作之餘，強哥十年來就狠狠接了一百支，跟陳玉勳等很多導演都合作過，而且一如他最早的堅持，全部都是男主角。他笑說幸好有錢人可能不太看電視，因為他的老闆從來不知道強哥暗自兼職。
某天有個導演找上了強哥，請他面試。強哥說，那個人說自己叫「王小棣」，要拍一個《波麗士大人》，然後誠懇地對他說：「自強，有個警察角色很重要，我覺得你很適合。我知道你有工作，你如果來演，我兩個月給你殺青。」
結果強哥還搞不清楚狀況，以為是廣告，直率地回她：「對不起，我最多給你兩天。」然後就走了。
一走之後，業界的選角指導馬上打電話來，劈頭就說：「自強哥，你這麼跩啊？你只給王小棣老師兩天？你知道她是誰嗎？」
因為長年都在廣告圈，強哥對戲劇界一概不清楚。聽完解釋，才知道自己有眼不識泰山，原來當時多少一線男、女星都想跟王小棣老師合作。雖然已經拒絕了，挽不回機會，但是強哥說自己走上演員之路，卻得要歸功王小棣老師，他說老師在他身上種下了一顆「演員的種子」，因為她是第一個說他夠格當演員的人。
回去他跟老婆參詳，說自己已經四十出頭，體力已經大不如前，恐怕也不能當保鏢幾年，不如轉當全職演員。結果他老婆只說，「你只要把錢拿回來，我不管你做什麼」。得到老婆首肯，強哥當機立斷辭掉了保鑣工作，隔年一月一號，他向業界宣告，從現在開始，電視、電影我什麼都拍。
經歷過廣告業的黃金時期，當強哥決定擔任專職演員時，正好是電影業也有了起色，那時正好是《海角七號》（2008）轟動之後。當時他的同齡演員出現斷層，他馬上卡了上去。為了精進自己，他走進誠品書店，將所有跟演員有關的書全部買了下來，俄國的方法演技等理論書籍都不放過，一切都是為了知道表演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海角七號》 >> MyVideo 線上看
雖然初期上過表演班，但強哥認為表演班效果有限，真正對自己最有幫助的反而都是這些自學的過程。他買了全套《豆豆先生》（Mr. Bean，1990-1995）全集回家研究，為的不是模仿，而是去思考羅溫．艾金森（Rowan Atkinson）的表演節奏，試圖把他的反應也內化在自己身上。
隨後強哥在《他們在畢業的前一天爆炸》（2010）、《痞子英雄首部曲：全面開戰》（2012）、《總舖師》（2013）、《麻醉風暴》（2015）、《失業陣線聯盟》（2016）、《消失的情人節》（2020）等影視作品演出，戲份未必總是很多，卻常作為畫龍點睛的配角，凡是台灣劇迷、影迷，肯定都能認得出來他的面孔。在2016年，強哥更憑藉《毛毛雨》（2014）榮獲金鐘獎迷你劇集／電視電影男配角獎提名，首次成為金獎認可的演員。
▎⠀《消失的情人節》 >> MyVideo 線上看
雖然年年都有主流製作找上他，不過有天有個邀約特別令他好奇。一個大學生打來問他願不願意演他們的「畢業製作」，強哥一看發現劇本不佳、開價也低，便直接婉拒。只是這也讓他首次留意到原來台灣還有個東西叫做「學生製片」。
強哥說自己看到這群學生之後，才意識到這些人不就是我們下一代的電影人嗎？如果能夠盡點微薄之力，也許可以幫助這群年輕人順利接班，成為未來國片的中流砥柱。
強哥說他會要找他的學生別跟他談錢，因為要談價碼，他們恐怕也負擔不起業界水平的酬勞，反而要優先談的應該是他們對這部作品的熱情、誠意，如果先能打動他，自己絕對是以十倍奉還。不僅可以擔綱主演，他還會帶著學生們開會，教他們所有拍攝環節要注意到的細節，曾有學生說要四天拍完的戲，他兩天就幫他們收工。
演什麼都不設限，強哥認為只要這個角色有發揮的價值，導演也展現出創作的衝勁，一切都可以談。就這樣，他遇上了自己演藝生涯第一個受到國際關注的角色────《哭悲》（2021）當中的上班族。
在電影《哭悲》當中，一種新型病毒席捲全台，這種病毒不僅會讓受感染者失去自我，也會將內在的道德感一概解除，殺人、強暴等恐怖場面就這樣在街頭發生。某天早晨，女主角凱婷對疫情渾然不知，與男友道別後搭上了捷運，遇上了一名怪怪上班族的熱情搭訕。殊不知稍後這位大叔受到感染之後，他不僅成為了凱婷的噩夢，也是觀眾的夢魘。
在《哭悲》製片大衛．巴克（David Barker）的介紹下，強哥與導演賈宥廷（Rob Jabbaz）有了照面的機會。賈宥廷請他詮釋一個殭屍，強哥卻說，如果要我演那種扭著身體走路的那種殭屍，他一點興趣也沒有，因為「全世界每個殭屍片的殭屍都是演一樣的，沒得挑戰」。
一聊之下，才知道原來導演要的也不是那種刻板殭屍，他想要的更近似是《鬼店》（The Shining，1980）中追殺家人的傑克．尼克遜（Jack Nicholson）那樣的角色形象。兩人就此一拍即合。
▎⠀《鬼店》 >> MyVideo 線上看
不過強哥也不打算模仿傑克．尼克遜，他只管讓這個上班族上自己的身，讓所謂內心的惡去驅動角色。賈宥廷甚至對強哥說，對他來說，這個角色就是隱藏版的男主角，只要這個角色到位，就八九不離十了。
「我為這個角色投入了所有的一切，我在這個行業20多年來，第一次感受到外國人說的那種『離不開角色』的感覺。其實我不是離不開，我是捨不得。我當然會離開，每天收工就離開了，沒有離不開的問題，可是在殺青的時候我在回頭講這個拍攝過程時，哇，我發現我捨不得離開。有太多太多的時候是我完全交給角色，讓角色帶著我走，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所謂的演出當中有這麼深刻的體會。」強哥感慨。
遺憾的是，《哭悲》上映之後，在國內負評居多，在台北電影獎與金馬獎連初選都沒有通過。強哥說很多人看完電影，是以觀賞一個商業片的角度來評論劇情與節奏，但是他們或許沒有真心理解這部電影的嘗試在於什麼。雖然他也同意片中確實存在許多瑕疵與不成熟之處，但卻也很佩服賈宥廷那種完全不設限的創作態度。
奇妙的是，《哭悲》在國內遭遇冷遇，卻在外國成為曠世奇片般的存在，屢屢獲得國際影展的獎項殊榮，YouTube可以找到不少國外影評人針對這部電影的討論與採訪，甚至反過來先在歐洲發行DVD上市。目前《哭悲》也登上美國權威影評網站爛番茄頁面，獲得90%的高分評價。唯一給予強哥認可的國內獎項，是台灣影評人協會獎最佳男演員提名，這也是強哥演藝生涯首次入圍電影獎項，與邱澤、張震並肩。
強哥指出，歐美民風開放、電影的片型更多元，但即便如此，來自台灣的《哭悲》卻依然能在他們眼中有著地位，不就代表這部電影肯定有它的不凡之處？他也說，即便《哭悲》真的有很多不足，就技術層面來看，這部片在特殊化妝上的成就，難道真的連被評選的資格都沒有嗎？
強哥認為國內獎項評選有時候還是有學院、科班迷思，有時也牽涉到一些關係因素。他直言道國內的這些補助或者獎項的評選者有時都是同一群人換來換去，今天你給他，下次換成他給你，有時候評選考量不免也會受到電影以外的因素影響。正是因為《哭悲》在國際間受到好評，他認為自己有底氣對此提出一點質疑。
在訪談尾聲，我問起，說不定真有影迷讀了這篇訪談，也想要放下原本工作去當全職演員也說不定。強哥說自己不免要給大家潑一桶冷水，直言「演員不是誰都能做的」。他說因為演員畢竟不是一個領月薪的工作，如果你有養家糊口的壓力，豈能隨意離職去當演員？
對他而言，當演員最重要的，除了社交能力、專業能力，是要去思考「當你沒有工作的時候，其它時間，你要做什麼」。
「一般人對演員都有個憧憬，但是真正進入到這個行業，並且成為專業演員，能吃飯，能養家糊口，能生活下去的收入來源，非常重要。這要有強大的熱情，要有強大的自我管理能力，要有天份，要透過不斷地努力，因為演員沒有終點，演員沒有所謂的極致的終點，同樣的角色在不同劇本裡面演出也會有不同的能量，所以沒有最好，只有一直更好，所以你幾乎是在跟自己比賽。」強哥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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