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本日公休》真摰關心，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重點就在括號裡

文 : 重點就在括號裡 2023-11-29

電影第一個畫面，是一雙手。

她正將自己的家私（ ke-si）放進皮套：美髮剪刀、直式剃刀、棕色刷子、梳子…等等。她像是要外出，匆匆忙忙，將上頭有使用痕跡的牛皮皮套塞進包包就急著出門，連幾分鐘前泡好茶的水壺都忘了拿。

她的左手有只翡翠玉手鐲，一如許多台灣媳婦，手腕總有一只從年輕戴到年老的手鐲，不知是婆婆那邊傳承下來的聘禮，還是媽媽塞給自己的私奇（sai-khia）。

鏡頭一拉遠，她身上那件印著玫瑰的上衣，底色是伊蕾名店的紫，玫瑰是巧玲瓏的粉，尋常台灣媽媽的穿著，但她沒有要搭公車、捷運、計程車。她拿著鑰匙，在門口掛上「本日公休」的牌子後，就開著那台保養的不錯的「瑞典國寶」VOLVO 240 GL，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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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理髮師中年婦女，開著車，她要去哪裡？這是《本日公休》在最開始要讓觀眾承接下來的懸念。

《本日公休》由傅天余導演執導，源起於十年前一支紀錄短片《阿蕊的家庭理髮》──在台中深耕多年的阿蕊，正是她的家庭理髮師媽媽。阿蕊一如六七○年代的台灣女性，從小離鄉去外地工作賺錢，幫忙家計。她在13歲時拜師學藝，被老闆帶去台中，從美髮廳當學徒開始，掃地、洗頭、用自己膝蓋練剃刀…一剪就是數十年。

年輕時，有客人帶嬰兒孩子來修胎毛，後來嬰兒長大結婚生子，又帶自己的小孩來修胎毛，一雙手咔擦咔擦修著客人髮尾的阿蕊，成為許多家庭的傳承見證者。

而電影《本日公休》最可貴的，正是「阿蕊」：劇組邀請多年未拍片的陸小芬來飾演這位台灣尋常可見、但曖曖內含光的「家庭理髮」阿姨＆會在LINE群組傳早安圖的媽媽。

陸小芬本人的草根，將這位理髮時會跟男客人話家常的阿蕊，演出了台灣女人的堅韌。一如本片監製吳念真寫過的一句話：「查甫人常常只會出一張嘴，而妳們，都是化身十八隻手的觀音」，而會開車、掌握自己人生方向盤的阿蕊，總是走得比許多人又快又遠。

電影裡的阿蕊，每天都很忙：每天早上拉開鐵門就等於開始工作，叫她退休，她碎唸回嘴說，做人本來就是要工作啊；操煩三個不成材的孩子，唸他們，會被白眼，只得在旁邊默默擔心，去廟裡拜拜，對神明求的都是他們；

每天面對的，都是剪了幾十年的客人，比他們還清楚他們的後腦杓、理髮時喜歡聊什麼、什麼時候不聊天，阿蕊只擔心自己不在他們要去哪邊剪頭髮。所以，日復一日。

《本日公休》沒有什麼奇峰迭起的戲劇高潮，但充滿了平凡裡的不平凡──當妳把一件事，用心做到最好，就是一件不平凡的事。簡簡單單，台詞裡甚至沒有一句談情說愛，但這部電影充滿了感情，不善言辭，總是把自己的真摰關心，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如同「阿蕊究竟開車去何處」這個問題的源頭，最初的起心動念與最終的情感真相，都來自於家庭，以及人與人相交時那份最美的良善。

《本日公休》在本屆金馬獎入圍了四個獎項：最佳原創電影歌曲、最佳男配角（喜歡傅孟柏在裡面的台語口音）、最佳女配角（飾演二女兒的方志友，演出了繼承自阿蕊的「固執」）、以及無庸置疑的最佳女主角──陸小芬在裡面的演出，讓我想到從我國中剪到當兵前去剃三分頭、理我的頭髮理了十幾年的家庭理髮阿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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